见过海啸,却没有见过她微笑
“戈樾琇,即便你死了,我也要唾弃你的坟墓”——宋猷烈 戈樾琇二十二岁至二十五岁间结过四次婚,每年一次,结婚到离婚从不超过二十四小时。 “为什么每年要结一次婚?”顾澜生问她。 “想让一个人不好过。”戈樾琇轻描淡写。 二零一六年,戈樾琇二十六岁。 “我有没有荣幸当你第五任丈夫?”顾澜生问正在晒太阳的女人。 戈樾琇笑着摇头。 “为什么?” 想了想。 “我可不能害了你。”戈樾琇说。 第1章平行世界(01) 北半球即将步入严冬时节,南半球的春意才刚刚冒头。 南非,十月,旅游旺季。 从开普敦到伊丽莎白港有一条长达五百公里的旅游专线,这条专线串联着公路河流山川湖泊乡镇,沿途数以万计的植物种类让此专线被冠以“花园大道”之美名。 花园大道一年四季花开不断,其中就数从乔治镇至奈斯那湖路段风光最受游客欢迎。 乔治镇的葡萄园声名在外,十月正是紫薇花花季,葡萄园品完美酒,从一株株紫薇花树下穿过来到就近码头,上了游船。 游船将把你带到大西洋壶口,途经奈斯那湖,放眼望去,沿岸满目翠绿,枫挨着梧桐。 枫树绿阴如盖,梧桐新叶初萌。 叫不出名字的鸟儿从头顶上飞过,几个眨眼功夫便置身于绿林深处。 绿林深处,鸟儿站在梧桐枝桠上快活鸣叫,一名着白色纱裙的女孩立于树下。 女孩半侧着头,神情专注,鸟叫声听在她耳朵里似乎变成歌颂初春艳阳的美妙乐章。 周遭静悄悄。 初升的日光沾染着晨露光芒折射在女孩纱裙上,把纱裙衬托得愈发雪白明亮。 和那雪白形成鲜明对比地是女孩的瞳仁,黑如子夜,幽如深潭。 女孩也不过是十一、二岁年纪,按理说,这样岁数孩子的眼神应该是明亮清澈,但女孩专注眼神却给人一种奇异之感,像摇铃邀你问卦的占仆师。 别看这位占仆师一脸稚气未脱,其实内里兜着个老灵魂。 从轮廓到身高,女孩目测应该是一名黄种人,但女孩的肤色咋一看比黄种人都要来得浅淡,再细看时,只能以“苍白”来形容。 用苍白来形容一名十岁出头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白肤白裙,一动也不动,看着就像一个被放进森林的纸娃娃,无处不在的翠绿更是把她装点得晶莹剔透,让人只敢远望。 远望,心里揣测:那是不是从城堡里逃出来的小公主。 为什么是小公主而不是小可怜呢? 其一女孩的纱裙价格不菲;其二女孩所站方位位属奈斯那湖沿岸的私人酒庄。 到南非置产是来自世界各地富人们眼中时髦又不失品味的玩法,买下一片土地建造私人酒庄,以便假日和朋友到南非狩猎有个轻松惬意的落脚点,为了图方便和保护隐私,他们会顺带买下酒庄方圆十里的山、码头、湖畔、葡萄园。 这类私人酒庄一般都是生人勿进,在当地人眼中更是可望不可及。 女孩怡然自得的神情说明一切,她是这处私人酒庄的小主人。 顺着女孩的肩线,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木缝隙可以窥见白色建筑隐身于奈斯那湖薄雾中。 来自大西洋壶口的风被一棵棵树木切得七零八落,来到林中深处已是气若游丝,微风轻推纱裙裙摆。 裙影惊动枝桠上歌唱的鸟儿。 鸟儿停止鸣叫,脚一蹬,连续拍打翅膀,当彩色羽翼擦过梧桐叶子时,有类似黑豆子的物体以垂直姿态往下掉落。 女孩白色纱裙多了一抹污渍。 污渍坐落在极为显眼所在,看着很刺眼,如果是一名洁癖者此刻大约会撕掉裙摆;假如洁癖者换成是坏脾气的先生势必也会破口大骂。 即使性格还算温和,想必也会不由自主皱起眉头:它看起来太碍眼了,更别提气味。 女孩没撕掉裙摆,也没有破口大骂,甚至于连皱眉头都没有,她只是抿着嘴,安静看着落在裙摆上的污渍。 另外几只鸟儿也飞走了,周遭就剩下树、纹风、还有一直没移动过脚步的白纱裙女孩。 逐渐,女孩抿着的嘴角松开,以一种极为缓慢的姿态,如平静湖面的小小涟漪在回力推动下徐徐扩展。 她笑了,女孩笑了。 那笑容让她苍白的双颊凭添淡淡绯红,略带呆滞的双瞳似乎在瞬间被注入活力,灵动而皎洁,美好得可与奈斯那湖畔沿岸明媚春光一较高下。 在那笑容蛊惑下,你忍不住怀疑数分钟前站在梧桐树下的纸娃娃是否来自于自身的错觉。 都怪早晨的森林太美;女孩白纱裙又太像一场梦。 呆呆看着,被其笑容牵引,一切疑问已然不再重要。 女孩异于常人的苍白肤色;女孩为什么会在清晨时分独自站在梧桐树下;女孩刚刚是否在倾听鸟儿的歌唱? 但是,关于女孩忽然而至的笑,心底忍不住发问:你在笑些什么? “戈樾琇,你在笑什么?”如果这个时候除去爸爸妈妈任意一人问她这样一个问题的话,她会微笑回答“小鸟的声音好听极了。”这样答案来自于一名十二岁的女孩再正常不过。 天真无邪的年岁里,小鸟清脆的声音足以打开快乐的盒子。 “戈樾琇,你在笑什么?”这话如果变成是爸爸问的话,她会笑着回答“噢,爸爸,你不觉得它唱是在唱生日歌吗?但它弄错对象了,它应该到妈妈的窗台上献殷勤。”这个答案足以糊弄一名自负的资本家。 何况,目前这位资本家还一门心思想扮演好一名慈爱开明的父亲角色。 父亲问完自然轮到母亲了。 可惜地是—— “戈樾琇,你在笑什么?”这问题有百分之九十九不会来自于妈妈口中。 该要用什么话来形容她的妈妈呢? 是引用妈妈的艺术家朋友的说法“她只是太过于沉浸于艺术领域里”呢;还是用小姨的话“你妈妈从小在我眼中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呢? 以上两种说法似乎都有一定道理。 那个把她带到这个世界的女人在戈樾琇心里被归结为“一个十分无趣的女人”,相信爸爸也有同感,即使他把这一点掩饰得很好。 有一个午夜,她听到喝得醉醺醺的爸爸和他朋友们说过这样的话:“这个世界上又有谁真正热爱那蒙着面纱的女人的微笑,我只是个凡夫俗子。” 爸爸口中蒙着面纱的女人叫蒙娜丽莎,有不计其数的男人说被蒙娜丽莎的微笑迷倒。 得了吧。 酒庄佣人在私底下形容他们的女主人“那个中国女人一天到晚只会对着空气发呆,她是怎么做到在五分钟里都不眨一次眼睛的”;乔治镇的浪荡公子哥们则嚷嚷要剥下那位忧郁美人的纱裙,让她不着一缕躺在自己身下。但这些人也只敢在极为隐秘的所在说出这番话。 因为,他们口中“忧郁美人”的丈夫叫做戈鸿煊。 戈鸿煊,这个名字在南非足以抵得上一张张通信证,面对它,南非财务部门官员一个劲儿点头哈腰,而秘密仓库堆满重型武器的狠角色们也是一个个变得亲和力十足。 戈鸿煊这个名字对于南非基层民众来说是生僻的,但在偏远地区,一旦有人提及“caboafricano.G”这个绰号,十人会有九人放下手中的活,不敢多说一句,这十人中至少有半数以上的家人亲戚在为那位绰号“caboafricano.G”的商人名下矿厂工作,他们深怕一多嘴就害自己家人丢掉饭碗。 “caboafricano.G”采用葡萄牙语和戈鸿煊的姓氏结构,大致意思是非洲最坚硬的岩岬,转换成祖鲁为“拥有很多矿厂的人”又或者“矿石之王”。 抛开戈鸿煊的名声不谈,这位忧郁美人的身家背景也可以让乔治镇那拨浪荡公子哥们在公共场合遇见时不得不弯下腰,眼睛注视着地板,直到高跟鞋声远去才直起腰杆,装模作样来一声响哨。 关于妈妈,戈樾琇心里有很多牢骚。 爸爸说得没错,那更像活在画里的人,一天有二十四小时,这个活在画里的女人也许就只有半分钟时间才会想起,她在这个世界还有一个叫戈樾琇的女儿。 在那半分钟时间里,宛如挣脱画框,用纤纤手指去轻触眼前人的眉梢,喃喃细语一些戈樾琇听不懂也不想听懂的话。 不可否认,妈妈是漂亮的女人。 漂亮到什么程度呢,漂亮到连自己的女儿也会看呆。 这么漂亮的女人真是她的妈妈吗?真的是吗?心里想着,这么漂亮的女人如果也像普通家庭的那些妈妈一样,那该多好,可以想象当妈妈牵着她手上街时,该有多少的孩子朝她投来羡慕目光。 “妈妈,妈妈啊。”心里细语。 还没来得及叫出那声“妈妈……”,更没来得及把心里话告知之,纤纤手指瞬间离开她眉梢,目光飘向远方。 她回到画中去了。 “妈妈,那半分钟太短了。”满腹怨恨,在光阴错落间轻抚她眉角的变成另外一个女人,一个有着和妈妈三分之一相似轮廓的女人。 这个女人轻声唤着“阿樾”,声线满是怜爱疼惜。 四处无人,扑进那个怀抱里,声音带着浓浓哭腔:小姨。 和妈妈有着三分之一轮廓相似的女人是小姨,妈妈同父异母的妹妹,话是这么说的,但外界对小姨的身份闲言碎语多的是。 “阿樾,你妈妈生病了。”小姨叹息着说。 是的,妈妈生病了,戈樾琇是一直知道的,妈妈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看医生,只是戈樾琇不知道妈妈生的是什么病。 在戈樾琇眼里,妈妈除了脸色苍白,大部分时间对着空气发呆之外和健康人没什么两样。也喝酒也吃肉也外出,天气好会邀请朋友在酒庄开派对,兴致来了和她的男性女性朋友跳舞,让长发散落在肩膀上,冲着某个人、某群人笑。 笑得又美又甜。 可妈妈很少对她笑,偶尔笑,也是很淡的,淡到戈樾琇都在心里怀疑,她得到过没有,妈妈是朝着她笑吗? “小姨,妈妈得了什么病?”她问过小姨。 略微思考,小姨告知她:那和感冒发烧没什么两样,只是有些人一年也就一次,你妈妈一年十几次。 模棱两可的话,这样的话不听也罢。 大人们总是理所当然把孩子当成他们养的小猫小狗,以为糊弄起来很容易,丟一个类似于“亲爱的,黑夜的天空是白色还是黑色?”这样的蠢问题来打发他们就拍拍屁股走人。 看看,一提起妈妈,她牢骚就来了。 打住!戈樾琇迅速给自己传达命令。 今天是妈妈生日,得给那位忧郁美人一点面子,为了讨好寿星公的欢心,她穿上碍手碍脚的纱裙,爸爸从洛杉矶千里迢迢赶来。 美中不足地是,和爸爸一起来的还有他身材火辣的女秘书。 好了,回到“戈樾琇,你在笑什么?”这个问题上。 “戈樾琇,你在笑什么?”这个问题假如由小姨来提问,她会别开脸去背对小姨,一派天真无邪:“你猜。” 这不是欺骗,而是她在哄着小姨,就像小姨哄她时一样,不明亮的东西就放兜里吧。 糊弄爸爸,偶尔嫌弃妈妈都没关系,但戈樾琇心里一点也不愿意和小姨耍心眼。 小姨是个可怜女人。 四年前一个傍晚,这个可怜女人出现在她家的客厅上,一双鞋子沾满尘灰,鞋尖距离白色波斯地毯半米,说话时垂着头。 和小姨一起出现的还有宋猷烈。 四年过去了,这个可怜女人在她生命中扮演了爸爸妈妈的角色,而当天被小姨牵在手中的宋猷烈则像戈樾琇偷偷养在后花园里的红莓,刚放进嘴里时又酸又涩但最后那一下很甜。 甜得让她心花怒放。 她对后花园的红莓有着为所欲为的权限,心情好了就给它浇点水,心情不好就任凭它自生自灭。 后花园的红莓如是,宋猷烈亦是。 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心里兜着这么多的心眼,可怕吗? 是有点,戈樾琇承认。 但这一切根源都来自于她的爸爸。 这片非洲大陆,有戈鸿煊掏钱修的公路;建的学校医疗站免费公园;但与此同时,对于这片土地而言他是一名掠夺者。 戈鸿煊名下的产业让一个个部落失去栖息地。 他工厂排出的污水让这片严重缺乏水资源的土地更是雪上加霜;他旗下的说客个个巧舌如簧,在说客们的推动下,一批批重型武器被运到非洲大陆,而他在一次次内乱中获取暴利。 当那位体重常年在十公斤左右徘徊的孩子大声叫唤忽然倒下的妈妈时,戈鸿煊也许在他比弗利豪宅和洛杉矶的富人们举杯畅饮。 以上讯息都是戈樾琇从网上一些独立媒体人的专栏上解到,这些报道常常是今晚看到,次日再去打开已不见踪影。 戈鸿煊应该是电影中的反派人物,也就是孩子们口中的大坏蛋。 不过为了讨好观众,编剧们一般会把大坏蛋的女儿塑造成为善良的人。 现实不可能是电影,戈樾琇比谁都清楚自己和善良一点都不沾边,但那没什么,这一切不是她的错,是戈鸿煊的错。 甚至于,她还觉得自己十分无辜,她的无辜之处就在于她身体里留着爸爸这个大坏蛋的血。 基因很强大。 聪明人生的孩子十有八九脑子都很好使,坏蛋生的孩子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最后,该她问自己这个问题了:戈樾琇,你在笑什么? 是啊,戈樾琇,你在笑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戈樾琇心里也是茫然的。 唯一可以确认地是:从穿上那件雪白纱裙时她的内心就烦躁开了,什么什么都不对,明明裙子从质地乃至款式都完美到无懈可击。 烦躁无处不在,迫使她只能停下脚步和它们抗争,直到…… 直到雪白的裙摆被粘上小小的污渍,所有烦躁戛然而止。 裙子不完美了。 破坏这个不完美地还是一颗鸟屎,这非把缝纫出这件裙子的英国裁缝气坏了不可,现在这位英国裁缝就在她家里,她要怎么告诉他这个不幸的消息呢? 抿着的嘴角松开,就差笑出声来了。 其实,戈樾琇也不知道自己在快活些什么。 多年后,戈樾琇才知道,那快活的源头来自于妈妈家族的遗传史。 她的血液里流淌着这个家族的占有欲和破坏欲。 作者有话要说: 谈一下这个故事,故事灵感来源于王菲《房客》的歌词,“遇见一场海啸,却没见过他一次微笑”这里的“他”被换成“她”了,这歌词很耐人寻味:那么罕见的海啸遇到了,但却自始至终没得到她/他的微笑。所以,这应该是一段求不得的爱。这段故事如果用简单粗暴诠释的话就是:女主一直在作,一直在作,作到最后良心发现不作了,故事就结束了。当然,女主爱折腾背后有心酸的原因。 第2章平行世界(02) 风起,树叶摇动,斑驳日影像流动的书卷。 几分钟前让戈樾琇看着很烦躁的白纱裙这一刻无比顺眼,鸟儿落在纱裙上的杰作也欣赏得差不多了,抬头看一眼日头。 时间不早了。 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时间,妈妈就会醒来,她得在妈妈醒来之前把亲手采摘的花递到妈妈面前。 戈樾琇现住所在叫乔治镇,为英国乔治三世之子乔治.克雷斯上世纪初所创建,现如今是南非闻名遐迩的度假胜地。 乔治镇为开普敦管辖区,开普敦虽然有良好的教育环境,但和洛杉矶比起来差远了,按戈鸿煊的计划两年前她就应该离开乔治镇到洛杉矶学习,辛亏妈妈极力反对戈樾琇才能留下乔治镇。 戈樾琇喜欢乔治镇,与其说喜欢乔治镇倒不如说她喜欢漫山遍野跑,幽灵般从这颗树下移动到那颗树下;白天在草地上和小狗玩谁能更快滚到山脚下;夜晚到酒窖去偷点葡萄酒喝,心情不好就为难宋猷烈。 不可否认,从宋猷烈来了之后戈樾琇的生活变得有趣了不少。 宋猷烈是戈樾琇的甜莓,开始又酸又涩最后那一下很甜。 想到几天前小姨说的话,戈樾琇皱紧眉头。 戈鸿煊有意让宋猷烈到洛杉矶去学习,这位老奸巨猾的资本家看样子是担心后继无人,把主意都打在宋猷烈身上。 她可不能让戈鸿煊得逞。 宋猷烈是从格陵兰岛来的孩子,那是被誉为属于人类最后的一片净土,终年白雪皑皑,一年就只有两个节气:极昼和极夜。 极昼太阳永不落下,蓝天白云倒映在冰川上;极夜在正午时打开窗户,喝着冰啤欣赏漫天星光,运气来了还可以和欧若拉打声招呼。 那是一座梦幻之岛。 宋猷烈身上具备了格陵兰岛所有梦幻因素,她曾在午夜时分打开那扇门,站在床前观看沉浸于睡梦中的孩子。 那眉;那目;那神态都像乘坐极光而来,无意间被困在凡间的深海精灵。 和妈妈一样宋猷烈也有一张让戈樾琇总是会看呆的面孔。 宋猷烈还有一双十分漂亮的手,妈妈绘画时喜欢让宋猷烈给她调色。 妈妈不仅一次和她朋友说“那个格陵兰岛来的孩子总是能给我带来美好的感觉,我喜欢他的手,它像纯白色的纸张。” 要得到妈妈的赞美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可见宋猷烈的手有多赏心悦目了。 一想到那双被妈妈形容为“纯白色的纸张”的手在戈鸿煊的引导下终将沾满鲜血,戈樾琇心里就一阵发痛。 那可是她的甜莓。 虽然,她的甜莓表相看着无害,可她知道他爪子锋利得很,这也是宋猷烈有趣之处。 她今晚得好好动动脑子,相出让宋猷烈乖乖呆在她身边的法子,光用脚趾头戈樾琇就能猜到宋猷烈一定很乐于离开乔治镇。 这是一片适合缔造传奇的土壤,大多数国家处于水深火热当中,一个政权的坍塌也就一夜之间的事情。 旧政权坍塌,新的政权崛起,日出之时,新领袖被簇拥着来到广场,戴着花环振臂高挥的画面被录进影像中,画面让一张张稚嫩的面孔仰望,眼里满带憧憬,盼望长大能成为电视里戴花环的人,成为“曼德拉”;成为“安南”;成为“乔治.维阿”。 关于儿时读物,大多数男性在接受问卷调查时选择了漫威系列书籍,但宋猷烈的床头柜抽屉里放的是《教父》三部曲珍藏版。 戈樾琇知道《教父》讲的是什么样的故事。 美籍作家马里奥把一名叫做罗卡.甘比诺的黑道头目的一生变成一部传奇,在他笔下,甘比诺以超人的智慧游走于黑白两道之间,即使干了很多触犯法律的事情,但直至死去时仍然没被定罪,甚至于不少政要还自发参加他的葬礼。 这样的一个人,被部分男孩们视为偶像,不仅是孩子,不少成年男性也把甘比诺视作偶像,甚至于一些女人在公共场合毫不忌讳,畅谈想能成为像甘比诺那样男人的情人。 戈樾琇从妈妈的艺术家朋友们口中知道一些关于甘比诺的事迹,她听到的还算详细,撰写《教父》三部曲的美籍作家用他的文字给了读者们一个假象,甘比诺是好样的。 找一个时间,戈樾琇得告诉宋猷烈,甘比诺这个黑手党头目可不是什么好人。 不仅不是好人还是一个见异思迁的男人,和自己女友刚刚山盟海誓完转头就拜倒在美丽纯真的意大利姑娘石榴裙下,迫不及待递上鲜花和求婚钻戒。 甘比诺是美国人。 宋猷烈一定对偶像的国度充满了向往,戈鸿煊把他带到洛杉矶说不定正合他心意,宋猷烈不笨而且还非常聪明,在老奸巨猾的资本家指引下,也许会变成另外一个罗卡.甘比诺。 戈鸿煊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一个黑道头目,他应该很乐意扮演《教父》的开篇人物——第一任教父,是甘比诺的父亲,也是把甘比诺推向教父宝座的关键人物。 所以,她得阻止宋猷烈变成第二个甘比诺。 见异思迁的臭男人,戈樾琇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提起裙摆,从一棵棵排列整齐的梧桐树下走过。 过了小段山坡就看到大片野花,目光直接越过红色黄色紫色蓝色落在那一簇簇白色上,那是野百合,也是戈樾琇理想中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 妈妈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也许她穿着雪白的纱裙比平常早一个钟头起床,翻山越岭把一束花瓣还凝结着夜间露珠,不经任何人工痕迹的花递到妈妈面前,就能博得那位忧郁美人的片刻欢喜。 从事艺术的女人胃口很叼,你送上华丽的珠宝不见得能讨她们欢心,妈妈的艺术家朋友是这么说来着。 冲着妈妈坚持让她留在乔治镇;冲着妈妈听从她的心意,请来衣着得体的女士们先生们教她功课;让她得以一边欣赏湖景一边吹着微风闻着花香学习,怎么也得在这样特的日子里做点讨妈妈喜欢的事情。 用布满嫩芽的蔓藤把野百合束成花束,沿着来时的路回走,出了树林,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白色碎石砌成的小径把树林和葡萄园隔成两个板块,葡萄树一排排竖着往山腰下延伸,衔接着欧式园林,欧式园林和建筑在奈斯湖湖畔上的白色建筑相得益彰。 不远处是私人码头,停靠在码头上的游艇船艇井然有序,酒庄来了不少客人,不少客人是昨晚就来了。 怀捧花束戈樾琇走在白色小径上,笑眯眯和管理葡萄园的工人打招呼。 刚喝完水的园林工人问她花是送给妈妈的吗?微笑回答“是的”。 酒庄佣人们对女主人私底下略有微词,但对于小主人却是不乏溢美之词,那是一个很懂礼貌的小姑娘,一点架子都没有,他们还为她没去接受正常教育找起借口“她身体不好,可以理解。” 她才没有身体不好呢,她跑起来比兔子还要飞快。 这世界,表里不一的人多的是,比如她,比如戈鸿煊。 怎么形容她爸爸的长相呢?这位大反派先生英俊潇洒,穿上礼服往舞会一站立马就可以吸引住舞会多数女士的目光;在鼻梁上架个眼镜就成了儒雅学者,翩翩风度足以让女学生们心思离开课本。 穿过园林就是花园,花园中央喷泉水柱从白色变成蓝色,这是酒庄特色建筑报时喷泉,当来到整点时喷泉水柱就会由白色变成蓝色。 连续八道蓝色水柱。 现在是上午八点,也是妈妈起床的时间点。 站在报时喷泉旁边可以全方位看到妈妈房间窗户,这扇窗户面对这奈斯那湖。 妈妈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面对奈斯那河的那扇窗,现在那扇窗还处于关闭中,这意味着妈妈还没起床。 酒庄昨晚有聚会,妈妈也许在聚会上喝多了,这位忧郁美人最近心情似乎不错。 至于戈鸿煊,听管家说,聚会一结束,他就和几个朋友开着狩猎车离开酒庄,十月是野生动物喜欢夜间出来溜达的时节。 妈妈梳洗时间正常在二十分钟左右,她可以算准时间出现在妈妈房间门外,把嘴角弧度上扬至最高,递上花。 递上花,甜笑:“妈妈,生日快乐。” 奈斯那湖湖面上的浓雾被风吹散,有那么几缕穿过园林绕着白色建筑低空漂浮,像月饼盒子上嫦娥仙子臂弯的丝带,丝带后面隐隐约约有着素色轻纱的女人轻轻打开窗。 妈妈醒了,那扇窗比往常时间晚开了有约三分钟时间。 为了预防被妈妈发现,戈越琇猫着腰从一株株绿植下走过,现在还有点时间,她打算去后花园一趟看看她的红莓,她已经连续几天没给它们浇水了。 这几天戈樾琇从宋猷烈那里受了点气。 戈樾琇知道,宋猷烈在不动声色和她划清界限,那个格陵兰岛来的孩子初酒庄时可是随叫随到,逐渐变成平均叫两次出现一次,再到叫三次出现一次,而现在……戈樾琇皱着鼻子。 过去一个礼拜,戈樾琇让管家去叫宋猷烈,连续四次宋猷烈都没出现一次,她气坏了,可碍于妈妈生日会在即,不好发作。 另一方面,小姨也没少为宋猷烈说好话“最近阿烈功课多。”“你也知道,阿烈很快会代表学校去俄罗斯参加青少年国际象棋比赛。”“今天是周末,阿烈周日要学习空手道。”话合情合理,弄得戈樾琇只能暗地里生闷气。 这闷气直接撒到后花园的红莓身上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后花园里的红莓和格陵兰岛来的孩子变得息息相关起来。 让戈樾琇更加郁闷地是,一切并没有按照她预期中的发展,几天没得到水分的红莓长势极好,不仅没有奄奄一息还显露出勃勃生机。 戈樾琇想起那个午后,格陵兰岛来的孩子在游泳池边用一口流利的挪威语朗诵诗章,清透声线带着如雨后草尖上的滚珠滴落于少女手掌心时的美感,直把乔治镇两个最美丽的女人听得眉笑目笑。 乔治镇最美丽的女人自然是妈妈和小姨。 小姨笑得那么开心还可以理解,妈妈笑得那么开心让戈樾琇难以接受,满不是滋味中夹杂着愤怒:原来宋猷烈不是内向的自闭孩子。 此刻,红莓呈现出的勃勃生机看在戈樾琇眼里等同于是一种示威。 经过几分钟思考,戈樾琇收起给红莓浇水施肥的想法,得再凉它们几天。 离开后花园。 太阳光线正以一种肉眼可以辨别的速度加强,戈樾琇低下头,身体微微往前倾,这样一来形成的阴影可以很好护住怀里的花束。 妈妈的庆生宴定在晚上八点,再过一个钟头酒庄才会忙碌起来,这是妈妈住的别院,也是管家一再强调没经过允许不得进入的所在。 酒庄女主人不喜欢被打扰。 低着头,鞋子踩在柔软的草地上,她在这里长大,这里的每寸土地她再熟悉不过。 从那株紫薇花树下穿过就可以到达妈妈的窗前范围,再走五步就是妈妈窗户正中央位置了。 跨出一步。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砰”的一声。 那声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落在极为安静的氛围中却显得尤为突兀。 眼前一道白影,戈樾琇收回第五个脚步。 站停。 目光找寻。 嫦娥仙子臂弯的纱带还在周遭环绕着,在逐渐加强的日光中若有若无,有一缕横在那扇面朝奈斯那湖的窗前,那扇窗还开着,刚刚那道白色影子就是从那扇窗里丢出的。 太讨厌了,妈妈怎么也乱丢东西了,这可是非常不好的习惯。 从那扇窗户里扔下的会是什么呢? 目光往下。 南非地源广袤,阳光通透。 在阳光底下,一切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身体瞬间僵硬得就像一条冰棍,唯有眼珠子能转动。 转动,定额。 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负荷,再转动,再定额。 在初春日光底下,一切无所遁形。 瞬间,眼角处溢出冰凉的液体。 当冰凉的液体滑落至嘴角处时,花束从手上掉落。 嘴角蠕动。 自言自语:“花还没来得及送出呢,我还没有对你说出生日快乐呢?” 更没有……更没有一次对你说出。 “妈妈,我爱你。” 一直没有说出口,是因为有些人在不确定一切事情时会选择沉默,比如在“我爱你”这道问题上,妈妈,我一直不知道我是否爱您,我用很多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但一直都没有一个切确的答案。 但是,妈妈,这一刻,我知道了。 我是爱你的。 你看,此时此刻,看着你躺在我面前,我慌张得都不知道如何是好,我还很清楚,那从眼角溢出的是眼泪。 它如人们所形容的那样,苦涩得像海水。 妈妈,在采摘花朵时,蜜蜂嗡嗡在我耳边叫着,奇怪的是,我没和往常一样觉得它们讨厌,是因为天空的颜色吗? 妈妈,我看到的天空非常蓝,蓝到让我意识到这是一个明媚的早晨,妈妈,你知不知道意识到这些对于我来说,有点难,平日里我的心情总是不好,也不知道为什么。 妈妈,采摘花朵时,我脑子想象着把花递到你面前的样子时天空变得更为湛蓝。 妈妈,这还真的是一个明媚的清晨。 这是一个明媚的清晨。 妈妈,请别…… 点击“阅读原文”输入,获取原文 这里是小说集中营,你想要的,找不到的,告诉我书名,我都有: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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