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贵/文游杜甫草堂雨后,游人如织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有众多陌生的面孔鞠躬、瞻仰,读一读石碑上杜工部的诗句行书和草书相得益彰线条遒劲,字体优美此刻,我想我的目光应该连同诗人的忧愤力透这一块块嵌在墙壁上的石头抵达遥远的千年之前三个小时前,一场春雨让我滞留在合肥新桥机场此刻,我徘徊在紫薇、玉兰、海棠桃花以及翠竹夹道的草堂景区怀想诗人的节操和苦难在先贤的祠堂里我短暂逗留,默默垂首让嘈杂而疲惫的行程在清明节这一天多出了一点点仪式感

搅拌机夜晚,月亮安静,露珠孽生万物开始了缓慢的修行轰隆声,来自窗下的工地一台老旧的搅拌机,准时开始了自己的伴奏,拖沓、沙哑、混乱不堪地球如果静止,一台搅拌机将适时献出舒缓且均匀的呼吸一个城市的梦,借助电、发动机和皮带再次旋转起来,那么认真,不急不躁水、沙子、碎石、汗珠、灯影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一个工人举起铁锤,不断敲打下去仿佛在证明,这个世界的疼痛还远远不够猛烈

医院长廊弯曲,护士台上的电子钟泛着绿色冷光,显示省城身份和体温孩子的母亲缩成一团,泣不成声“这孩子要开颅”,脑外专家很平静他的脑门却无比锃亮,说这话时窗外的庐州华灯初上,灯影婆娑高架桥一边人车涌动,另一边器械狼藉

在制笔厂历史不容修改,记忆有待梳理去制笔厂的路上,我这样不断暗示自己当看见笔工,一手执刀,一手握笔杆迎着光线,修去笔头中的劣毛时我的心一颤,他们时刻保持身体的平衡在板凳上为一支笔认真把脉,灯光之下锋刃沉默,拣、拨、挑、抖、择、刻……而字的诞生,遥遥无期昨夜,有笔工梦见刀笔吏着青袍,持毛笔在墙壁上画出一轮残月才幡然醒悟,提刀的手和握笔的手原来是同一只手

纽扣博物馆当纽扣聚集在一起,天下的衣服是不是会慌张起来?我看见几袭旗袍在橱窗里默默处理着光线和丝绸的关系,美的假设被点缀沿着针眼的呼吸,纽扣轻而易举就获得了褶皱上的波澜要是一块贝壳,依然滞留在潮湿的梦里要是一枚纽扣,拒绝被穿针引线我的目光,是否可以穿过纽扣的小孔窥见慈母手上的皱纹?这么多年过去我们解开,或扣上的那枚纽扣从没有放弃对衣物的眷念当纽扣集体沉默,一座藏馆就会感到莫名的充实冲剪、磨光、打孔、漂白、整形在孔眼里,我看见纽扣的心跳化为白色齑粉,毛坯脱落后一块贝壳被掏空的部分将由想象和回忆来填充

吴昌硕故居一天都没有写字的想法直到遇见书桌上的这副笔架古朴、安静,需要一阵风的提醒才能证明自己曾经悬挂过某人的笔,和他的构思书斋内游人散尽我闭上眼睛才能想象出一把刻刀不易觉察的隐忍水墨和写意花卉在展柜里恢复了记忆而信札和诗稿上的汉字在纸张的心跳中板着脸,拧紧时间的钟摆遇见状元桥,尘埃有坐下来的想法让肉身为小桥腾出位置让水晕墨章,沿着半月池的线条勾勒出一幅国画的大写意故居幽暗,我的目光在紫藤图上游移窄小的窗口外,有三两朵梨花在雨后,像用力过后的笔画楚楚动人,却不知道通往来世的路

油纸伞古斋狭仄,但足以容下一把油纸伞的轮回桐油和野柿汁的气息,在老街弥漫十余把猩红的油纸伞,倒挂在桁条上命运只剩下等待:一场淅沥的雨水或一双纤手,轻轻撑开,然后收拢一根老竹,茎直节少,受命成为伞的骨骼它有足够的韧性和弹力,而一截桑树皮在煮、洗、捣、漂、晾之后渐渐醒来,呈现出姣好的面容褶皱里,藏着隐喻,仿佛等谁来打开长凳上摆着刀、剪、钻、锥唯独找不到尺子,虎口量下的意义比尺寸更有温度,只需要一刀竹条便从自然回到人间,问题是用于染料的野柿,越来越稀少木质伞头,对疏密有致的伞骨无法承诺太多

千层酥饺在景区,我们分食一种酥饺据说有一千层,但只能数到十几层剩下那些是肉眼看不见的一口咬下去,有人尝出甜味有人尝出酥油的香味我听见唇齿间,无数颗黑芝麻发出的呢喃之声,一团白面招安了多少蛋清、油和水,还有擀面时不断施加的力量?诠释是多余的最大秘密,都参与了自然的法则核桃、野生茶油、花生米让面粉的唱词的愈加细腻在擀开和对折的游戏中酥层清晰可见,转世的星星在饺馅里得到安慰

笔架帖笔架上,倒悬着三支毛笔,但只能取一支谜团在于,我取下的那支笔,将会写出什么样的句子?每写完一个汉字仿佛都能听见一只山羊咀嚼青草的声音用一种柔软,写出另一种柔软所有的笔锋,要么入云要么低于尘埃,笔头上锋颖压缩的那一滴墨汁啊,迟迟不肯入世投壶、射覆、曲水流觞饮酒后,挥写的那一幅字体多像奔跑的羊群

筷子一根筷子,只有与另一根筷子交接在一起时,才会发现自己的身高从餐盘到唇齿,是一双双筷子行走的最远距离,而一旦返回筷笼就会失去信仰,抛弃作为象征的意义你永远不知道,一根筷子的秘密在于尝遍世间的酸、甜、苦、辣、咸后却始终保持缄默,就像尖尖的竹笋永远不知道来生,是成为上上签?还是成为一双夹挟油条的筷子?

观旗袍在旗袍博物馆一件挂着珍珠项链的旗袍格外美艳,我只看了一眼目光就被灼热,我的第二眼是从后面看去的。她的背影比时间还要孤独。在光柱的慰藉中渴望一面镜子、一把伞或者一具与之匹配的婀娜身姿她来自遥远的民国,众人的目光从光洁的袍上滑过,而玻璃流下泪水花和鸟,从丝缕纹路中呼之欲出金绣的饰品,宛若历史的伤疤绚烂,却让时间口齿不清

清明记映山红在南坡燃烧兰草花在北坡抽泣山谷在密排竹笋的眼线我深信,土地也有暴露的马脚假以时日,这些冒尖的笋子可以和身边的坟堆齐平我在谷底摆开一挂鞭炮炸裂的声音,回荡在两山之间我长久的疏离,这一天竟用一串清越的脆响完成对故乡的一次偷袭

栅栏表演一只蝴蝶,在秋后的黄昏独自占领了一排铁栅栏它飞舞的时候,从一个枪头到另一个枪头,全然不知斑斑锈迹下暗藏的杀机,它伫立的时候纹丝不动,像一团铁锈悄悄开出的花朵

王太贵,生于年。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新时代诗歌高级研修班学员。曾参加《诗刊》社新时代诗歌青年论坛和第二届安徽新青年诗人改稿会。组诗发表于《诗刊》《星星》《上海文学》《中华文学》《诗潮》《阳光》《诗林》《诗歌月刊》《安徽文学》等刊物。诗歌入选《中国新诗年鉴》《21世纪诗歌精选》《诗歌点亮生活》《中国诗歌排行榜》等选本,并入选中国诗歌网实力诗人。曾获首届国际诗酒文化大会现代诗金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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