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玄机杀死绿翘只是保护她汉周读书
01无边秋色缠绵于绿水清波,朦胧的雾遮住轻薄的朝阳,第一缕光透过狭隘的小窗。她站起身捋平了灰白囚服上褶皱,将一朵半衰的玉兰花别在了凌乱的鬓角之上,而后随着狱卒前往闹市口受刑。她跪伏在断头台上,周围有指指点点的百姓,也有她对酒当歌的文友。“罪妇鱼幼薇,杀害婢女绿翘一案现已查明。着即日处以斩刑,现时辰已到,行刑!”正午的光刺痛了眼,她略合了合目。令箭落地,刽子手长喷一口烈酒祭刀,她轻哼着一首曲调:羞日遮罗怕,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刀很锋利,刽子手许是怜香惜玉,她未觉得疼。头颅滚了两滚,尘土飞上她丰腴的双颊,砂石碰上她娇艳的唇瓣。她瞧见脖颈处碗大的疤,喷出的血染红了鬓角飞落的玉兰花。红血白花,竟跟后院那株盛气凌人的牡丹一模一样。02春日早,牡丹放蕊压群芳,唯有近旁一株悄悄报春的黄花,黄灿灿的刹惹眼。鱼玄机是瞧不上这样作妖的野花的。她拿起近旁的花锄,狠狠的锄了下去,一锄两锄,可这明黄还是扎眼极了。“师傅,您不在床上好好将歇着,春日清寒怎么也该披身外衫啊!”绿翘远远瞧见鱼玄机在此,忙搁下东西过来制止。“我正在与花除草。”鱼玄机撇了撇嘴角,手下的力道越发大了。“这哪里是什么草,明明是株好看的报春花呢。这放的正好,师傅你怎么给锄死了,多可惜啊。”绿翘夺过花锄,小心翼翼的将残枝撇开。鱼玄机冷笑,丢开手站起身来,她拍去手上的泥扶了扶有些歪走的金步摇,“乱花渐欲迷人眼,牡丹贵为花中之王岂是野花野草能夺风采的。”“多说花无百日红,牡丹虽好却有花期。花期飘逝总有新花吐芳,这才不负春光啊。”绿翘抬起头,青春少艾的光彩可不是如那明媚的报春花。“呵呵,是啊,花期亦逝去,容颜老有时。”多么年轻俊俏的模样啊,难怪陈韪来去匆匆,鱼玄机不自觉又摸了摸头上的金步摇。牡丹状的花瓣刺的指尖都发了颤儿,“绿翘,师傅待你如何?”“师傅待绿翘如亲生女儿,实乃绿翘的生身父母。”绿翘乖巧的站起身,打算扶鱼玄机回房。“既然如此,你为何要与陈郎暗度陈仓!”鱼玄机掐住绿翘的手,娇艳的面庞此刻却狰狞的可怕。“我……”绿翘大惊失色,猛地跪倒在地上,“奴婢没与陈郎…不不不…奴婢没有跟陈公子…”“绿翘,我待你这般好,你却太让我失望了。”这般做派,已是昭然若揭。鱼玄机瞧着哭的梨花带雨的绿翘,她平了平怒意扶起绿翘,“你也大了,我不愿留你,你只需认了便去吧。”“…奴婢与陈公子…确实,但是绿翘愿意一直陪着师傅…师傅…”绿翘只觉心口一凉,牡丹状的金簪不知何时扎进了自己的心口。“林花谢了春红,我不愿你步我的后尘,跟了我这般久,你却还是愚钝。不如去吧。”鱼玄机拔出金簪,擦去了血花重新簪回了头上。她拖着绿翘将她埋进了后院的牡丹花下。大夜里,明月如水。牡丹盛放后盛气凌人的模样,同阁楼上那个豪饮狂放的女子颇有几分相像。03“师傅!绿翘从后院给人挖出来了,有人杀了她!这些官爷要找您,我拦不住。”小婢女急急吼吼冲进门,紧跟着进来的是衙门的官差。“退下去吧。”鱼玄机披衣起身,她安抚的拍了拍小婢女的头示意她出去。“绿翘姑娘的尸身从后院起出来了,烦请师傅跟我们去趟衙门,配合找出真凶。”“不必找了,便是我取了她的性命,我跟你们去投案。”咸宜观的门上依旧悬着当初她挂上的锦帛:“鱼玄机诗文候教”,周遭围观的人也不比当年的少。陈韪隔着人群远远的看着不敢近前,鱼玄机冷冷的笑了。绿翘啊绿翘,世间男子皆如此,便是知你枉死他也不敢上前来与我讨个公道。她回过头又看了一眼咸宜观,她仿佛透过厚实的木门看见了近年声色犬马的自己。修道之人的五戒她破的干干净净,那源头也不过是某个午后禅房里一场故交的闲叙。温飞卿(温庭筠,字飞卿)的到访让鱼玄机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特意往温飞卿身后一探再探,“子安人呢?”“他走了。”“往哪儿去了?为何不等我一等?”“他又升职了,但却仍需裴家帮扶。”“便是又要我等一等了?”鱼玄机了然,她原以为久别重逢是李亿回心转意,谁知仍是落花流水,“三年复三年,玄机何有那些好时光待他。”“蕙兰(鱼玄机,原名鱼幼薇,小名蕙兰),是我误了你。”温飞卿不忍相看,早知李亿是这样的人,他又怎么会将得意子弟托付给他。“罢了,施主请便,观内还有杂事不便与施主再叙。”她不知怎么走回的房间,痴痴坐了一夜。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影铺秋水面,花落钓人头。根老藏鱼窟,枝低系客舟。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天昏破晓,她解开了道袍,将那支素荷木簪拦腰折断。对镜重整胭脂色,丝曼罗裳又加身,红宝镶成的芍药在青丝红颜中摇曳生辉。她攀上阁楼,丝帛挥出,上洒“鱼玄机诗文候教”七个大字。一时间文人墨客才子风流,纷纷以诗相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人皆知鱼玄机,无人知是李家女。04裴氏闹上门的时候,鱼幼薇正在书房里题花笺。绿翘急冲冲的拉着她要躲,却被裴氏一下推到了台阶下。“娼伶巷里的粉头,也不看看是谁的夫婿,说勾搭就勾搭,吟的什么淫词艳曲。”裴氏怒斥之时,鱼幼薇方才反映过来,这应该是李亿的正妻了。“夫人您先坐,相公不在家,待他回来再与夫人细谈。”她是知道自己理亏的,可是她有什么办法。李亿一台轿子将自己抬进门时并没说有这么一位,后来知道了,鹣鲽情深她又怎么舍得离去。“你还想见相公?想的美!”裴氏一个眼色,身后的家丁便将她捆了塞上了马车。待她醒来,已经身在咸宜观了。李亿派人送来一支银钗和一封书信,大意是要鱼幼薇等他三年,三年后他若飞黄腾达便来迎她回家。小女儿的心思便是这么简单,一句空言和一点小信物,她便美滋滋的一等再等。她将银簪子戴在头上,穿好看的衣裳画好看的妆。每天为了李亿写诗,日复一复却等来李亿带着妻房离开长安,直奔扬州赴任的消息。说好的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都是空口白牙的笑话。她疯了一样撕扯掉那些花笺,三年心血付之一炬,一同化去的还有那支盟心的银钗。鱼幼薇洗去了面上的铅粉,擦去了亮丽的胭脂。她换上了道袍,用道姑们才用的素荷木钗盘起了头发,跪在了一清师太面前。“长安,李家女鱼幼薇。”“幼薇,你是长安的才女,为何要出家?”“心如枯木,远不如古佛青灯。既然没有良人配,只求能安心修行。”“世事玄妙,却颇有机巧可寻,赐你法号玄机。”一清顿了顿,复道,“道家有五戒:一不得杀生,二不得嗜酒,三不得口是心非,四不得偷盗,五不得邪淫。你当切记。”鱼玄机略念了一遍,不知为何暗笑了两声,复拜伏于地,“弟子玄机听诲。”此后不过又三年,道家五戒她一一具破了。从一清师太的房间出来,一个小尼姑正好捧着一盆莲子路过。许是走的急,一枚莲子滚到了鱼玄机的脚边。莲子骨溜溜的转,让她想到了出嫁时的一支珠花。那上头的珍珠好像也是这样,一跑起来会滴溜溜的转。05鱼幼薇自小聪慧才思敏捷,十岁时从下邽就学回到了鄠杜。这一回遇上了她的知己亦是她的诗文先生——温飞卿。两人相见恨晚,写诗相慰,一样的怀才不遇一样的曲高和寡。她以“临风兴叹落花频,芳意潜消又一春。应为价高人不问,却缘香甚蝶难亲”自比;他用“适心在所好,非必寻湘沅”回之。一老一少,忘年之交,加之鱼幼薇正是情窦初开引人遐思的年纪。可是温飞卿已是垂垂之余,若应则是耽误,若不应又是辜负。时逢幼薇十四岁,李亿便这么出现了。一个是状元及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个是青春靓丽才情敏捷的解语花。温飞卿亲自做媒主婚,将鱼玄机交在了李亿的手上。出嫁那日,他亲手为鱼幼薇簪上了一支精美的珠花,“明珠配佳丽,美人伴才子啊。”“先生,幼薇这一去便是李家女了…”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温飞卿轻拍了拍她的肩。外头的鞭炮响了,盖头盖了下来。鱼幼薇要说什么飞卿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这一步踏出,鱼幼薇的一生便再也没什么回头之路了。06公元年,鄠杜的一户人家中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鱼家的当家抱着新出生的女儿,产婆道了声喜,请他取个名儿。鱼公四处看了看,看见墙角一簇开得正好的紫薇花上,“谁道花无百日红,紫薇长放半年花。便叫幼薇吧。”紫薇一花,常喻女性,因花期长,故又一言沉迷。纵观鱼玄机这一生,幼时的情窦初开,少时的两情相悦,中时心如死灰的青灯古佛,再到后时自暴自弃的纵情声色。她渴求一个依靠和志趣相投的人,可最后都没有得到。她这一生,走了太多别的女人不愿走的路,如今她不想走了,她也不愿绿翘去走那些路。于是她杀了绿翘也了结了自己,同时了结的还有些什么,我并不知道。又或者她不过真的是妒杀了绿翘,来应她那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也未可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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