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花开一百年

文

张北斗

图

冷色系

一百年前，百花谷突发瘟疫；一百年后，当年染病的人终于痊愈，除了少女姜紫薇。她拒绝服用解药，独居百花谷深处，成为人人谈而色变的怪物。直到少年马鹿走近了她，向她发出“朋友”的邀请，姜紫薇的心防才逐渐打破。她全心信任马鹿，并答应跟他走出大山，却没想到，马鹿的目的并不单纯……献给七月女孩的生辰故事，愿善良的女孩被世界温柔以待！

紫薇花开一百年05

（接上）姜紫薇和马氏夫妇结识多年，从没有听过这老两口一下子可以讲出这么多的话。

马大叔依然羞涩，他翻来覆去地埋怨马鹿跟姜紫薇藏心眼儿，但就是不好意思说出那句：“别怕，有我们为你主持公道，为你撑腰！”

姜紫薇无法在羞涩的马大叔面前掉眼泪，这样只会让他更加手足无措。当她从马大叔笨拙的讲述中听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做了一个决定，她决定替马鹿把这个谎圆完整。

“马叔，这次小鹿没骗您，邻城确实出现了新的感染者，小鹿决定带我去那边的病毒研究中心提供下血液，尽快查出病源！”

姜紫薇一字一顿，说得有条不紊。马大叔吃了一惊：“有这种事？为什么我不知道？”

“小鹿说警方怕引起恐慌，特地封锁了这个消息，您就是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道！”

马大叔忙不迭地点头。他对姜紫薇说出来的话深信不疑，也许是因为姜紫薇活得年头比他久，遇到事情时，马大叔对她有一种下意识的尊敬。也许是在他任职期间对姜紫薇人品的认可——一个活得那么悄无声息的女孩，让人坚信她不会做出出格的事。

至此，马大叔才后悔这一棍子打得有些鲁莽了。他倒是不心疼把儿子打昏，毕竟他打小上山下河皮糙肉厚，这点儿小伤根本不算什么。但归根结底，马鹿是在办正事，他这个当爹的不说帮忙，反倒给他添乱了。

姜紫薇看出了马大叔的纠结：“把他带到旁边的山洞里，等他醒了，我自然会跟他解释。”

马大叔如释重负，临走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说是寄过来好几天了，他一直给忘记了。姜紫薇看了一眼邮戳上面那一行奇怪的文字，点点头：“等小鹿醒过来，我会交给他的。”

紫薇花开一百年06

马鹿从昏迷中龇牙咧嘴地醒来，正要破口大骂，看见姜紫薇递过来的信，忽然不出声了。

他把那封信拿过来反复看了看，连信封都没拆开就撕碎了，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山洞，把那纸屑撒进了强劲的山风里，那纸屑像一阵短促的雪，飘洒了一阵，熄灭了。

姜紫薇把马大叔偷袭他的来龙去脉告诉马鹿后，他很费解：“你为什么替我遮掩？”

“因为你说要拿我去做实验，破译狞猫病毒，这是好事。”

马鹿背对着姜紫薇，呼啸的山风吹刮着他的身体，姜紫薇感觉到他的身上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你不介意我骗了你？”马鹿艰难地问出这句话。

姜紫薇依旧用她宽宏大量的微笑表示她的不介意。其实她早就知道他在骗她，从他说马大叔马大婶反复念叨心疼她的话时就知道。马氏夫妇是保守又害羞的人，他们不擅表达感情，他们只会用一筐筐的新鲜蔬菜表达他们的爱，而不是语言，那根本就是马鹿杜撰的台词。

“可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想把你带回我们的实验室吗？”

我们。

姜紫薇思索着这个词，这个词里一定包括那个藏在粉色日记本的照片里露出半截纤细小腿的女孩。

“我和菲菲约好了，如果我能把你带到实验室里去研究，她就不去国外留学。但是刚刚那封信就是从国外寄来的，她已经到了那边。我早该知道，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留下来，你只不过是个幌子。我一开始接近你，就是想取得你的信任，好让你有一天能跟我去实验室。但是看你态度坚决，不想离开这儿，我才自编自导了这出戏，其实根本没有新感染者，那都是我编的，那些小孩子也是我雇来故意散布关于你的谣言的。”

原来，马鹿的大部分热情都来自那个叫作菲菲的女孩，她理解这种热情，一百年前，她也在另外一个男孩的身上感受过。

时间太久远，她已经有些记不清他的音容相貌了。但她永远都记得，他递给她一束紫薇花时，脸上害羞的表情。她永远记得他站在八月的艳阳里，轻声问她：“嗨，可以和你做个朋友吗？”

紫薇花开一百年07

姜紫薇初到百花谷时还不叫姜紫薇，她被她的养父唤作“姜丫丫”。她的养父靠走私贩卖狞猫为生，那一年，他把她从上一任养父母那里买来，当作使唤小丫头，派给她的工作任务就是守住冥山瀑布下的那群狞猫。

这项任务本来十分简单，但是那个酷热难耐的夏天，丫丫结识了一位新朋友，一个叫作阿肆的男孩。他们的友情，在紫薇花的芬芳里开始了。

“姜紫薇”这个名字也是阿肆给她取的，阿肆还教她认识各种美丽的甲壳虫。那个夏天，姜紫薇和阿肆一直沉浸在百花谷的丛林里，捕捉着不为人知的小乐趣。

姜紫薇流离失所的前半生从没这样快乐过，那快乐让她忘了自己的职责，连续三天忘记给狞猫续食物和水。它们开始生病，最后一发不可收拾，演变成病毒。

除了阿肆和姜紫薇，没人知道他们才是这场病毒的始作俑者。姜紫薇被感染后，养父将她丢弃在冥山瀑布下，和一众感染者关在一起。在这场空前的灾难前，没人注意到一个无害的小女孩的身世，也就没人追究她的罪过。她侥幸逃脱了这一劫，却永远活在愧疚里。

姜紫薇和阿肆的友情自此终结，她没脸面对百花谷的百姓，更没脸面对阿肆。她蜷缩在山洞的角落里，整日钻研如何不失尊严地死去。

一天，一个名叫阿芳的女孩找到她，递给她一瓶薄荷味的洗发水。阿芳说：“有人知道你讨厌蜜蜂，特地买了这个味道的洗发水，让我转交给你！”

那个人，就是阿芳的弟弟，阿肆。

阿肆父母双亡，唯一的姐姐和好友都被感染了，那样的孤独他无法承受。冥山瀑布成了他最向往的地方，所以他不顾村长的告诫，频繁地来探望姜紫薇和阿芳，一看就是四十年。

姜紫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要好的伙伴从满身青涩到两鬓斑白，从羞涩少年变成沧桑大叔。而姜紫薇依旧是感染病毒时的少女模样，变老的阿肆再给姜紫薇送花时，已经不那么害羞了，他甚至还会向好友表白几句：“你永远都是那个十五岁的女孩，是我最要好的伙伴。”

这就是姜紫薇誓死也不肯注射阿肆的血清的原因，每一个注射了血清的人，都间接促成了阿肆的死亡。姜紫薇无法接受自己成为杀害伙伴的凶手，所以她坚持以妖怪的形象苟延残喘地活下来，一半出于对百花谷居民的愧疚，一半是想等到有那么一个人，可以真正破解出狞猫病毒的秘密。姜紫薇一直对那个病毒学专家的结论持怀疑态度，觉得那结论下得太草率。

一百年后，她等到了马鹿。

她和马鹿的友谊始于一场谎言，姜紫薇希望，他们的友谊可以结束于病毒破译的那一天。不过，当姜紫薇讲完自己和阿肆的故事，马鹿持截然相反的态度。

“为什么我们的友谊一定要终结呢？”马鹿信誓旦旦地向姜紫薇表示，“虽然我出场时是个骗人的大反派，但这并不表示我的表现永远会这么差。给我几十年的时间，我要和阿肆角逐姜紫薇心中‘最佳好友’的人选。”马鹿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决定放弃带着姜紫薇去遥远的山那边的实验室了。因为姜紫薇已经明确地告诉他，愿意把自己交给马鹿，她信任他，只要他能破解狞猫病毒。所以破译病毒的工程仍将继续，但马鹿决定将所有先进设备引进到百花谷里来，在这里建立一个生物基地。

他甚至计划要说服姜紫薇把那一整面墙的甲壳虫标本贡献出来，但那都是后话了。

姜紫薇对马鹿的计划毫无察觉，她只知道，在她一百一十五岁的人生里，遇到了两个要好的伙伴。有他们陪伴的夏天都是那么微凉惬意，而且，总有紫薇花在盛开。

《紫薇花开一百年》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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