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剪梅·誦退老晦窗華章長律以答，了不盡意，夢得此闋，錄以附之

人向紫薇花下過，風也蹉砣，雨也蹉砣。芭蕉無處證婆娑，這壁笙歌，那壁清哦。

今古文章空自摩，愛也成魔，恨也成魔。電光影裏作風波，生也摩訶，死也摩訶。

注1：紫薇花，一名佛相花。

注2：《禮記·學記》道：相觀而善之謂摩，教之所由興也；獨學而無友，教之所由廢也。

減蘭

因張俊師八秩椿壽及《新批校注紅樓夢》版行作

林蘭香好，稗史誰書松竹老；且判情深，劫罅雲根護此心。

紅樓奄冉，淡極始知花更豔。海上歌闌，夜夜潮生到夢邊。

注：《林蘭香》，亦說部名。

減蘭

燕雲子傳《木蘭花慢詞》，如知邱公世友先生仙逝。適今日正逢培恒師忌日，夜過西園，恰見松枝斜逸，上有圓月，燦燦如金，謹以此詞致哀。

拈花不語，誰悟詞心經楚雨。夢裏雕龍，吟斷青鸞碧海風。

肝腸如雪，偏照水明樓上月。從此天涯，一樹甘棠向驛霞。

注：“肝腸如雪，意氣如雲”八字出雁宕山樵《水滸後傳序》。“嗟乎！我知古宋遺民之心矣。窮愁潦倒，滿腹牢騷，胸中塊磊，無酒可澆，故借此殘局而著成之也。然肝腸如雪，意氣如雲，秉志忠貞，不甘阿附，傲嫚寓謙和，隱諷兼規正，名言成串，觸處為奇，又非漫然如許伯哭世、劉四罵人而已。”

踏雪行·自題復庵吟稿報童軒丈，即步其韻

歲暮，江南嶺南俱大雪，適童軒丈寄新詞來，即步其韻，自題復庵吟稿以報之。

小巷春歌，長街花影。重重燈火人初定。凍雲忽上萬千層，去來雪滿空山徑。

柳眼難開，梅心暗警。夢邊消息休重省。天風過處鐵枝橫，稜稜為寫刀霜冷。

注：南朝宋鮑照《蕪城賦》：“棱棱霜氣，蔌蔌風威。”

浪淘沙·擬夢，逢湯顯祖四百年忌，用四夢曲意，步周秦先生韻

笛裏亂風煙，底事梅邊。吳聲楚些暗流連。一棹飛紅都作雨，窅絕林巒。春去漫俄延，是劫是緣。茫茫人海葬華年。回首水窮雲起處，蛾月生天。

浣溪沙

盛夏酷暑，閉門注疏《明史樂志》，值梅雲丈來訪，遂偕遊復旦園。梅雲丈有淩霄花下做，即和其韻，以報

歌自蒼茫劍自沈，幽潭百尺夢難尋。流光冉冉碧蕖心。

筵影風燈聽寂滅，禪生花木作幽森。孤懷誰解嶧陽琴。

注1：摯虞有說雲：秦昭王置酒河曲，見有金人出，奉水心劍曰，令君制有西夏，乃因其處，立為曲水。參《續齊諧記》。

注2：孟郊有句道“師曠聽群木，自然識孤桐”，是識得嶧陽孤桐，方為天下知音者。語出《禹貢》“嶧陽孤桐，泗濱浮磬”，孔傳曰：“孤，特也。嶧山之陽，特生桐，中琴瑟。”而晉葛洪《抱樸子·擢才》道：“嶧陽雲和，不為不禦而息唱，以競顯於淫哇。”故宋儒以來，復古樂者必尊泗濱磬、嶧陽琴；然泗濱何在，嶧陽何在，造琴之材，桐耶梓耶，都議論不休。案《明史樂志》，洪武帝欲考雅樂，第一“即取石靈壁以制磬，采桐梓湖州以制琴瑟”，然而，有明一代終是欲還古道而不能。

南鄉子二首·戊戌元日有懷

跋：丁酉夏過穗，得會長者，童軒、沚齋二先生相繼有詩，余惟蹉跎歲月而已。戊戌元日偶閑，忽忽夢得嶺南舊事，信筆書此，以招往昔，以志新歲，更以期師友壽永，詩道長存，籲嘻！

彈珮說鏘洋，鏡裏流年總一場。剩有詩書空過眼，蕭涼，莽莽江原歲月長。

老萼信皇皇，夭矯三生古驛旁。報我故人雲嶺外，飛颺，分付幽禽汲曉霜。

笙管逐鏘洋，玉樹瓊花夜作場。車馬衣冠爭楚楚，喧涼，醉裏浮觴日月長。

踽踽對倉皇，易禮詩書鎮我旁。夫子夢來無一語，賡颺，一片琴心向晚霜。

霜天曉角·詠紫芍藥，遙和童軒丈

近日書稿初成，欲為後記，思緒紛然，不能落筆，偶然整理電腦，檢得童軒丈四月舊作，信手和之。詞中所言，邂逅，夢邊，紫芍藥，流花湖，空林，春衫，莫名影象，都不成片斷，了不知真耶，幻耶。不過書邊自囈耳。

翩然來謔，夢裏年光灼。舞斷天風何處，蕊燈遠，紫影爍。

長愕，今去昨。三萬流花驀。中夜清歌如鴆，空林下，春衫薄。

八聲甘州·晚春過悼紅軒

燈下讀晦窗先生詞作，覺其感慨良深，知非歷盡滄桑者不能道之。其中《八聲甘州·稼軒誕辰八百五十週年祭》一首，夢中猶自眷眷；晨起，遂步原韻和之，亦自書鬱憤耳。

夢依稀紫宇泣春時，一橋影如虹。甚芭蕉月冷，海棠煙軟，猶喚東風？鳳尾沉沉半院，殘粉墮紗紅。忍聽孤禽遠，尋遍蒼松。

一自三春去後，便芒鞋踏破，誰叩幽衷？剩茫茫靑埂，和淚洗毫鋒。算人間，風懷淘卻，又頑石，望斷往來鴻。辛酸字，待空空子，訪盡英雄。

解連環·壬午南歸，秋去春來，又値芒神謝位，百花俱息，感慨系之，用玉田韻，和穎廬

杜鵑春晚。乍珊瑚輦過，眾芳都散。待踏遍、冷月澄江，悵飄渺孤鴻，欲棲還遠。夢里長吟，竝幻作、西窗雨點。正沉沉院落，冰梔似水，尚舒春眼。

南來北還荏苒。剩闌珊病骨，舊愁新怨。問底事，冷落幽閨，任如此流年、暗中偷轉。但掩書齋，縱揚子、寂寥誰見。算惟有、樓外花枝，伴風漫捲。

水龍吟端午後一日

斷鴻影裏斜陽，黃蘆一片秋無際。江南塞北，傷心又是，蕭然歸矣。燕子樓頭，百花洲外，依稀淸麗。恍流年似水，紅顏如夢，付風雨、斕斑裏。

惆悵與誰拼醉，共西風、淚傾如水。蕭蕭狂去，悠悠愁起，推排無計。何事年來、劍喑簫冷、棲塵如此。待寒江月落，千笳聲動，逐孤雲逝。

高陽臺·八月中，與渙齋同返旴江故里，歸而有作

一水煙程，千山雲跡，倦鴻重認蘭堂。新燕爭知，江湖十載堪傷。寒陂誰引秋風笛，恍當年，簾影侵裳。甚憨癡，夢遍芙蓉，立遍虛廊。

少年心事知何處，但埋紅斫綠，換盡新牆。囊篋重開，可憐殘墨猶香。舊愁新悔都閒事，算人間、難論雌黃。任倉庚，催斷行程，望斷春陽。

沁園春·重過靑雨寺

八月中，同渙齋、民弟，攜豐、凡、晨、露四甥重過靑雨寺，攀七星岩不得而返。舊地重遊，少年意興，俱成流水，而此後荊途，猶自蒼茫，能無深慨乎。

噫我歸歟。望七星岩，聽鄰院蕉。念鴛盟雖證，人生難百，文壇逐鹿，畢竟蓬蒿。半月千江，萬荷一夢，十載江湖對雪消。靈山好，問流連底事，不解霜袍。

秋風難唱漁樵。爭不見，深林翔朔梟。頓金剛嗔目，地藏發願，魔生種種，劫變滔滔。我本無根，君歸何處，滿目瘡痍待酒澆。憑欄久，恍魚龍俱動，松影如潮。

注：廣昌城西南有龍鳳岩，分外岩（普陀岩）、中岩（羅漢岩）、後岩。後岩爲主岩，因面臨溪壑，石壁相蟠，左似遊龍，右像鳳凰，故名“龍鳳岩”。春夏之交，岩上飛泉如靑雨紛飛，復名靑雨岩，寺依岩而起，乃弘治間釋慧慶募建，属临济东一脉。出正殿右後，越岩頂可抵岩上岩，因布大小七洞而名“七星岩”。乃舊時僧人閉關淸修之所。

水龍吟·和穎廬香江紀念黃遵憲詞章長卷附驥以答晦窗

百年吹盡紅棉，風騷何處梅江冷。將舟失楫，欲呵無壁，蕭蕭鴻迥。駕鶴歸來，還應怕見，蕓蕓人境。歎九州橫肆、斯文興廢，扶日事、憑誰證。

回首萬峰煙暝，但疏星、乍驚還醒。良方莫詡，當時熱血、盡成新病。且把芙蓉，天涯望斷，野蒿初勁。要寒濤怒起，鐵弓迸雪，認魚龍影。

注1：丘仓海（逢甲）题公度人境庐无壁楼联云“陸沉欲借舟權住，天問翻無壁受呵”。

注2：公度詩《贈梁任父同年》“列國縱橫六七帝，斯文興廢五千年。黃人捧日撐空起，要放光明照大千”。《感事》又有“忍言赤縣神州禍，更覺黃人捧日難”句。

注3：公度詞《雙雙燕·題潘蘭史羅浮紀遊圖》有“塵封丹灶，剩有星殘月冷……只應獨立蒼茫，高唱萬峰峰頂”句。

注4：公度詩《酬曾重伯編修》之二有“手擷芙蓉策虬駟，出門惘惘更尋誰”句。

注5：公度詩《和鐘西耘庶常德祥津門感懷詩》其八，有“教訓十年民力盛，倘排犀手射鯨魚”。

水龍吟

先鋒網鎖封日久，近來上網，驚覺學術期刊網亦遭封，從此又失一方寸地以觀天下橫議矣。轉憶百年學界風雨，猶增感憤，排遣無端，發而為辭。

驀然平地驚雷，一時四海多豪士。筆鋒橫處，神驚鬼泣，風更俗易。千載興亡，百年事業，推論仔細。使文學輝映，紀綱備在，醒獅志，久成矣。

忍看幽蘭萎地，任金風，奪朱亂翠。峨冠歌舞，華堂吹頌，笑啼無味。莫更憑欄，哀鴻都折，邸梟俱避。算長歌祇付，空山野蕊，作松濤起。

八聲甘州·得晦窗井崗山近作，暫假其韻

想當年連袂逐吟席，幾番露華濃。任竹甌歌徹、花舟拍遍，俯仰壺中。醉覺龍吟半院，動葉試春風。催看幽禽起，啄破空濛。

十載煙波踏盡，問紅塵攘攘、誰是英雄。盡亂萍狂絮，南北復西東。算秋陂，紫房香冷，更殘笛，橋影漫流虹。千雲起，且攀孤月，獨上寒峰。

探春慢·沚齋蝠堂童軒諸先生招上巳雅集奉題，用白石韻

千嶂煙深，四郊鶯起，朝陽初上花野。粲粲遊人，翩翩飛輦，悄向春邊倚馬。怕問垂裳日，試弦索，淸眞誰寫。半生簫鼓煙霞，可憐都作虛話。　

欹倒紅醪醉也。任散髮芳溪，泠淚盈把。擲劍龍驚，題蘭人老，莫道古今都冶。行盡天涯絮，待喚影、芭蕉蔭下。一硯如冰，奇文銷盡長夜。

曲江秋·丁亥秋會飲於崑山錦溪，驚値七夕，試長調以歌之，用逃禪老人韻

丁亥秋，復旦中國古代文學研究中心雅會，會後偕遊崑山錦溪、千燈二鎮。是夜，與吳承學、彭玉平、陳廣宏、鄭利華諸先生同席，飲於錦溪畔，軒外弦月初上，驚悟為七夕，歸而有作。瓊花、竝蒂蓮、古連橋、錦溪，俱為古鎮風物。

瓊花恨歇。恍蕉夢初醒，蟬聲猶熱。向晚還看，芙蓉隔浦，微雨光如髮。推盞且宴設。急弦外，相思滑。漸覺涼生，靑衫酒涴，綠鬟風揭。

淸絕。當軒一月，小山外，煙波萬疊。紛紛環佩下，霓裳舞斷，眸色驚如雪。卻悵古連橋，雙星隔斷空明滅。更誰喚，春郊夢回，脈脈與聽鶗鴂。

無悶·戊子重午感賦二首，用夢窗”催雪”韻，時距汶川震後已二十餘日矣

天坼龍門，湖堰劍閣，渺隔千山萬水。正四野星垂，濕雲將起。又是小橋閒立，愴舊楚，空紉幽蘭佩。漸一枝搖影，芳塵暗捲，石門斜閉。

多麗，濺玉蟻。向古舟渡前，綠圍紅砌。更烏雀呼晴，恨人生意。怎慣招魂澤國，啞弦處，寒侵風煙被。愁未了，榴月飛霜，搵作一天冰淚。

註：龍門，一曰龍門州（郡），今地震重區江油一帶。二曰龍門山，主峰在今成都彭州境內，乃四川強烈地震帶之一，汶川即在其中。

巢葉嬌鶯，烘日杏乳，盡付荒城錦水。要十里荷香，棹雲扶起。與我夢邊燃指，降紫鳳，紛紛仙人佩。怕困蛟驚雨，寒燈颭席，冷泉重閉。

淒麗，奠翠蟻。剩大槐樹根，暖煙垂砌。漸光影離披，綠情紅意。薄醉還招鐵笛，九天外，春浮靑絲被。歌又渺，浩浩長波，漫酹一泓星淚。

滿江紅·庚寅暮春重返粵中，過厓門感文信國（天祥）事作

秉燭清遊，看遍了，鏡中空色。春檻外，落霞流水，碧桃成雪。誰是人間相思使，錯教千里迷蝴蝶。莫回首，閑了少年箏，空悲咽。

倚長劍，天地裂；風雨晦，音塵絕。但心光一點，爍然難滅。自古興亡爭底事，男兒慷慨都如鐵。到此間，潮去又潮來，聽明月。

注1：湯義仍《邯鄲記》“掃花”一折，何仙姑囑呂洞賓勿戀紅塵，有“抵多少門外即天涯！……錯叫人留恨碧桃花”句（用劉禹錫《和令狐相公別牡丹》“春明門外即天涯”意）。薛寶琴詩有“閒庭曲檻無餘雪，流水空山有落霞”句，特拈出“曲檻（內）”與“空山”相對，寓一部《紅樓》結局，此“檻”從范成大“鐵門限（檻）”來。

注2：清劉熙載《藝概》論文文山詞有“風雨如晦、雞鳴不已”之意。

注3：文文山《酹江月·和鄧光薦》，有“鏡裏朱顏都變盡，只有丹心難滅”句。

责任编辑：周丹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