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门生一代通才

——广西状元龙启瑞及其对联书法鉴赏

天津刘锋

龙启瑞(～)是从广西桂林走出来的状元，也是清代广西四状元中的第二个状元。他是清道光十四年()举人------中举时才20岁；道光二十一（）年状元及第。才27岁即大魁天下，所谓青年得志。于是顺理成章地入翰林院。

道光二十三（）年，龙启瑞出任顺天乡试同考官。道光二十四（）年，出任广东乡试副考官。道光二十七（）年出任湖北学政。学政全称“提督学政”，俗称“学台”。学政是清代地方文化教育行政官。他在学政任上注意抓根本，抓大事。主要抓了三件事：一是防止作弊，二是鼓励实学，三是正人心风俗。同时著《经籍举要》一书，以示后学。

作为学者，龙启瑞另著有《古韵通说》、《尔雅经注集证》、《通鉴识小录》、《诸子精言》、《庄子字诂》等。其事迹参见《清史稿·儒林传》。

当他的学者生涯正做得有声有色顺风顺水时，命运来了一次转折，道光二十九年（）年底，因为父亲去世龙启瑞回原籍守制。咸丰元年()六月，龙启瑞受广西巡抚邹鸣鹤之命组织地方武装团练。而且是“总其事”。据此实践，龙启瑞编著有《粤西团练辑略（要）》一书。以办团练论，龙启瑞是曾国藩的先声。曾国藩办湖南团练是年。在礼部右侍郎任上，曾国藩因母丧回湖南湘乡守制；朝廷命他帮同湖南巡抚张亮基督办湖南团练。湘军即由此而兴。

年4月17日至5月19日（咸丰二年二月二十八至四月初一），太平军攻打桂林。历时33天，大小水陆共24战，桂林城始终没有被攻克。咸丰二年（）七月，桂林解围，龙启瑞“以守城出力”擢侍讲学士，赏戴花翎。书生论兵，这一点龙启瑞略同左宗棠。以军功升官，龙启瑞开曾国藩左宗棠之先河。如果不是天妒英才，事功在曾左之前的龙启瑞或许是曾国藩左宗棠一流人物。

龙启瑞其实是词人，他曾被称为清代广西“三大中兴词人”之一，著有《汉南春柳词》。《清名家词》称：“近代以经师工词者，以启瑞为最著。”

其《浣溪纱》词深情绵邈，与纳兰为同志。词云：

“落尽繁英惨不喧，廿年春梦了无痕。慰人空对掌珠存。只有长歌能当哭，更无芳草与招魂。西风吹老芷兰根。”

其《蝶恋花》词云：

“月下声声听杜宇。才过清明，便恐春归去。门外垂杨烟外絮，天涯别有伤心处。怨绿啼红浑懒赋。一缕游丝，绾系闲情住。曲曲屏山天欲曙，隔花催动流莺语。”

龙启瑞词不仅婉约一体，其《好事近》五首有朱敦儒的潇洒而豪气过之，其慷慨处直追稼轩。词云：

“还笑宦游人，宇宙皆为吾宅。总向汉皋留佩，又楼中听笛。客舟夜泊枕江亭，细响弄沙碛。薄醉倚窗危坐，受烟霞将息。”

龙启瑞联墨双佳。从书画拍卖会和民间收藏来看，龙启瑞的书法对联有十多幅。例如：

·山花满地春归日，野水平桥雨过时。

此幅对联书法风神潇洒，亦同王文治一路。书风是承继王羲之、赵孟而气格倜傥风流，难得的是于委婉中得平正。不应仅仅以“馆阁体”视之。

此联文如一幅山村风情画，当是揉合宋诗意境而成。其实，此联亦自有本。上联据黄庭坚《游张公洞》诗意而翻新，诗云“落红满地花初歇，啼鸟一声春自闲。”下联当出自宋代·李耕《题蔡润画》诗，“雨过天如沐，回山浓翠侵。平桥带野水，涓涓绕竹林···”

·绿野春晴闲种药，青溪云暖静观鱼。

此幅也是联墨双佳的作品。就书法论比之赵孟则意态闲闲；方之董其昌另有清逸之态。联文当从宋诗化来。上联着意在“闲”。下联着意在“静”。则心中自有乐趣在。上联参见赵师秀《送翁卷入山》诗，有“小雨半畦春种药”句；药当指芍药。但是芍药是不宜在春天种的。这里的种，当是“移”。下联参见宋人许将《成都运司西园亭诗·水阁》诗，云“从容观鱼乐，不减游濠上。”

·紫薇香近鸾书贵，红药秋深雁序清。

这是七言行书联：“紫薇香近鸾书贵，红药秋深雁序清。”题识“古渔仁兄大人同年诲书，弟龙启瑞。“古渔”或指广西永福人李洵，道光十四年举人。书法清劲，而另有妩媚处。

此联伤离别，叹飘零。节气是深秋。明是景语，实际是情语。作者同白居易、赵嘏有相通的情感。白居易《紫薇花》云：“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微郎。”赵嘏《叙事献同州侍御三首》云“坐见一方金变化，独吟红药对残秋。”————独对紫薇，独对红药，其孤独之情已溢于言表。

鸾书指书信。明·沉琼莲《送弟溥试春官》诗：“朝迎凤辇趋青琐，夕捧鸾书入紫微。”杜甫〈天池〉诗有：“九秋惊雁序”之句，写雁序也是看有没有大雁带来书信，所谓“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细细品味，作者是盼望家书，思念妻子。

满腹情思而全用景语出之当然是很高明的写法。王夫之（《薹斋诗话》认为：“不能作景语，又何能作情语邪？”其实，仅仅作景语也仅仅是画工。“情”与“景”是诗歌审美意象，同样也是对联的审美意象；因此，“情”与“景”相互融合、渗透，才能出神入化。

龙启瑞的书法除赵董一类，还有师法颜体者，如“齐眉举玉案，联句写霞牋”。这一类书法评价很高。康有为《广艺舟双楫》云“昔尝阅桂林龙殿撰启瑞大卷，专法鲁公，笔笔清劲”之语。《木叶厱法书记》也称龙启瑞的书法“书法平原。予藏其真书楹帖云：‘真儒读书万卷，神仙饮酒百斛。’字大如斗，类颜家庙碑。所著《浣月山房集》有与苏虚谷论书诗云：‘仆也十年来，于此耽研穷。’知其致力者深矣。”

龙启瑞亦兼绘画。晚清袁昶曾作诗《观临桂方伯龙公翰臣画山水册子，次许仙坪河帅韵，为松岑计部作》云：“岂知铃索玉堂闲，妙注秋毫工剪水。未酬志事多忧虞，驳落鳞爪留寰区。”

做文官，能武备；当学者，作词人；兼擅书画而联墨双修；竟然还都做到旁人所无可企及的高度。有点匪夷所思。可惜的是，一代通才龙启瑞竟英年早逝。大约上天也妒忌他吧。

作者刘锋责编常小靠审核古广祥